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凉被窝儿热被窝儿
――2010年春节回老家札记
车宏卿

标签:被窝 冷暖 尿炕 乡情 思考

越是冬天,越容易尿炕
在河北老家过冬天,只知道小的时候既不愿意进被窝儿,也不愿意出被窝儿。

不愿意进,是因为被子太凉,每次钻被窝儿,都得打半天冷颤,那时候,提起那个凉劲儿,就会说是冰凉冰凉的。为了进那个凉被窝儿,有时候只好先穿着衣服把它给温热。

不愿意出,是因为被窝儿内外冰火两重天,里边,暖意融融,越睡越暖和、越睡越香,外边寒气袭人,手一伸出被窝儿,感觉就会给冻掉,半夜里尿急,也实在是不愿意出被窝儿,实在是憋不住了,也是放完枪马上就跑,回到被窝儿里,还得赶紧抓紧两个被角,把身子给捂得严严实实。

现在回想小孩儿尿炕的事儿,越是冬天,越容易尿炕,越是天冷被子不容易晒干,越是容易把被子给尿湿了。当然,我得声明,我说得这么详细,并不是说本人曾经有过尿炕的习惯。搞研究嘛,什么事都爱瞎琢磨。

终于走出冰凉的被窝儿
1979年开始的中国改革开放的春天,先是把我给“扔”进了更冷的被窝儿:告别小村庄,走进河北景县中学,睡上了几十人你挨着我、我挨着你的大通铺。没有了与火炕连在一起的大通铺,冬天,更冷。好在,只是过了两个冬天。后来,我又告别县中,走进河北师范大学,睡进冬天有暖气的学生宿舍。从此,我就告别了凉被窝儿。说起来,从1981年到2010年, 已经过去30年了。

听大人们说过多少次“先苦后甜”、“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”以及“十年寒窗苦”的道理和真正的意义。可是,理解得并不深刻。但有一点很是刻骨铭心:经过景县中学的两年寒窗,从此再也不用睡那么冷的被窝儿。可谓“两年寒窗苦,告别冷被窝儿”。

不仅如此。原来,母亲总以“学习不好,上不了大学,像我们这么穷的人家,到时候连个媳妇你都娶不上”来吓唬我。后来,不但解决了媳妇的问题,孩子都已成了大学生。

离凉被窝儿越远越好
四年河北师范大学的学生生涯,让我仿佛告别了十年寒窗苦:不再像小学、中学那样应付各种考试,不再像过去那样起早贪黑看书,不再跟以前一样惧怕冰凉的被窝儿。因为有了学校的暖被窝儿,有一年的春节,我都放弃了回老家。当时,说忙着准备考研究生,不回家过年了,现在想来,只不过是一个借口。

四年大学生活之后,又开始了三年的研究生生活。坐落在上海的华东师大,没有暖气供应,冬天比老家小乡村里的那个凉被窝儿也好过不了多少。但是,这个时候,河北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,把我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妹妹给逼得走进了北京城,住进了带有暖气设备的高楼。之后,我也来到北京工作。从此,我有了不再回老家过冬的足够的、正当的理由。我非常坦然地认为,不会有人说我忘了本,我也不用怕别人说我忘了本。尽管,我的确害怕老家的冬天。

不该忘记掉的乡情
岁数在增长,想法也在增多。

今年的春节还没有到,我就开始打起了电话。想过去的同学,想过去的老师,想已经逝去的老一辈的人们,想健在的老一辈的人们,想家乡的一草一木。借着姨表哥家侄子结婚的机会,终于有了一次再钻进老家凉被窝儿的机会。

车开到目的地之前,就想起了已经逝去的同窗好友王庆林。发小儿,同岁,同桌。当年上初一,家里穷,没有桌子,学校也穷,暂时配不上桌子,只好由学生自己配带。庆林兄邀我跟他同桌。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感谢。后来,学到鲁迅的《故乡》一文时,庆林兄开玩笑道:“将来,很有可能你就是鲁迅,俺就是润土,别到了那个时候不认识俺就行啊。”但是,我没有成为鲁迅,庆林兄也没有成为润土。鲁迅回到家乡时,毕竟还能够见到小时候的好友。可我的好友,早已经去世两、三年了。四、五年前回乡,见到我那黑黑的兄弟,短短的个把小时,只是简单的聊一聊。好友只是告诉我,农村的日子不好过。那一次,竟然成为永别。是啊,我知道农村的日子不好过,却不知道兄弟在那边的日子好过不好过。

想起了三年前去世的亲叔伯舅舅。四、五年前回乡,见到老态龙钟的舅舅,心里很不是滋味儿。小时候,村里的人欺负我,舅舅是我的主要护卫者。可是,离开家乡之后,我却很少回来看他。舅舅说:“你他娘的多少年没回来了,早把俺给忘了吧?”我只能以工作这么忙那么忙作为搪塞的理由,舅舅也只是以“理解,官身不自由!”替我来掩饰尴尬。临别前,我塞给舅舅几百块钱,舅舅老泪纵横。“看来,俺疼俺外甥,没白疼。”老人啊,怎么就那么容易满足?小字辈的人啊,怎么就那么不能多抽出点时间去看一看老人?

那次回京后的第二年,舅舅就去世了。我又一次没能回去。我成长过程中的主要护卫者走了,我却不能成为舅舅灵柩的护卫者。尽管,我拜托前往送行的母亲给家里人多多解释一下。可你能解释得清楚吗?你以什么来证明,你没有忘掉那浓浓的、深深的乡情?

为了能够去爷爷、奶奶,姥爷、姥姥、二姨和舅舅坟头上去拜个年,我想办法把回乡的行程多安排了一天。当我站在舅舅坟头前,想给他老人家“送点钱儿花”的时候,我无论如何也打不着火。我给舅舅送上了香烟,我直个劲儿地求饶:“舅啊,你就别难为小卿头了”,舅舅就是不依不饶。这让我联想起舅舅去世当年上坟的事。那一次,舅舅倒是没有难为我,冥纸很快点着了。但我回头再找火机时,怎么也找不着。我知道舅舅抽烟,我就说:“舅啊,你是不是怕我来得少,想留下点儿念想儿?你就留着吧?”

没想到这一次舅舅这么让我为难。算是舅舅的二侄女给我圆了个场:“大叔,俺宏卿哥大老远的来看你了,来给你拜年了,你应该高兴,是吧?别难为俺宏卿哥了,行吧?”妹妹边说,冥纸边升起了一串小火苗儿。

满天的星星,暖暖的被窝儿
晚上,车开进了范家桥。小表弟、小表妹我们一行五人住在了二姨家的大表妹家里。仰望天空,高远、明亮,满天都是星星,还挂着一轮弯弯的月牙儿。这让我的心情敞亮了许多。还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天空。那个时候,天空一直就是这么美,根本就不觉得稀罕。小时候的家乡,这样的天空,一年360天,几乎天天都是如此。我根本没有想到,现在,还是这么美,还是随便一个夜晚都可以看到高远、明亮,满天都是星星的天空。在北京,你什么时候能够看到这么高远、明亮,满天都是星星的天空?

因为呼噜打得厉害,所以不敢上大火炕跟表弟、妹夫同睡。这些年,出差时,与我同屋的朋友们算是倒了八辈子霉—谁跟我一个屋,肯定都睡不着觉。为这事,我心里也非常难受。所以,我事先就抢占了单人床。老家的房子,多数还是坐北朝南,两边是卧室,中间是烧火做饭的厅房。这个地方,家里有人去世了,就头朝南、脚冲北摆放在厅房中央。当然,那张单人床可不是这么摆放的。它就支在厅房的西北角,我则头朝东、脚冲西入睡。没有暖气、没有热炕,但是,特地加了一床被子。

穿着秋衣秋裤进凉被窝儿,竟然没有感觉到太凉,更谈不上冰凉,但毕竟不如有暖气供应的居室。我不由地拉紧了两边的被角儿,把整个一个人给结结实实地裹在棉被桶子里。纯正的棉花做成的两床被子,紧密地团结在我的周围,暖和劲儿逐步发挥,暖意越来越浓。伴着浓浓的暖意,我走进深深的梦乡—睡得很深沉,睡得很香甜,一睡到天亮。有人说,这种自然的、由冷到暖的过程,其实对保健皮肤、对提高睡眠质量、对延长寿命非常有好处。果真如此,好处岂止是仅仅有利于人的健康?不烧煤冒烟排毒气,还不用害怕黑心棉,既非常环保,又节约能源,有利于社会的健康、持续、全面的发展。

回京的路上。表弟给我说:“其实,农村就是这个样儿,老不回来,偶尔住上一晚,看一看天空,喝一口香甜的玉米面儿粥,处处都觉得新鲜。但真让你住上十天半月的,你可能就不愿意了。”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,但我更加理解了“几次次梦里回延安”的那份情。我还知道,那凉被窝儿热被窝儿,的确勾起我儿时的若干记忆,催我思考很多很多。(2010年2月20-21日初稿;2月23日小修;3月17日小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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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4年4月22日生,河北衡水景县人;河北师大政教81级本科生;华东师范大学85级国际共运史专业硕士研究生,师从姜琦、张月明、周尚文;1988年获硕士学位;1995年被北京市高评委评审为社会科学专业副研究员。正研究员之职称,目前一直没有动力去解决。这年头,真有了称职,也不一定有多大用。顺其自然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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